2014年2月22日 星期六

不要贏了別人卻輸了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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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上的名片頭銜很多,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?這一輩子贏過的人很多,但就是沒贏過心裡的聲音。
在雪山的日子,Olivia精湛的廚藝,讓我能在寒冷的冰天雪地品嘗麻油雞,有時候孜然羊排也沒問題,從一個小小鍋子變化出來的料理千變萬化,簡直比法拉第發現電磁感應還神奇。

難得的假日我們起了大早,帶著Olivia以驚人殺價功力買來的滑雪板,上山去上滑雪課。從入門不時跌倒的等級一,上到可以自由前後迴旋的等級六,教練的因材施教讓我們進步神速,給我們挑戰險惡賽道、打敗心魔的勇氣,使我們得以沉醉在腎上腺素過度分泌的狂飆激情。中午享用了飯店精緻的美食,我們在餐廳外面玩起堆雪人的遊戲,一整天下來,大大小小的摔傷在身上留下許多不算時尚的刺青。
隔天上班,一如往常地開著早會,Kathy分完組之後,宣布了一個消息:「從今天開始,每一週我會依表現選出一位最佳員工,獎品是飯店餐廳的雙人早餐,希望大家好好努力。今天,讓我們一起恭喜上週的最佳員工——Layton!」我?真的假的?

在大家的掌聲中我站了起來,接過了飯店的餐券。

Kathy說上星期看了我整理的倉庫擺設後驚為天人,所有的物品不僅重新歸類、排列整齊、加上標籤,還依據使用頻率、物品重量來調整貨架位置,讓所有人能在第一時間找到需要的東西。另外,Kathy也稱讚我願意主動處理問題的工作態度。

在歡樂的氣氛中,有一雙冰冷的目光讓我的背脊發涼。韓國小主管嘴裡說祝福我,心中卻築起了國與國間的高牆,身邊的韓國朋友冷笑鼓掌,恭喜的背後是不能面對的真相。棒打出頭鳥,做人還是低調好,我不知不覺中偷襲了珍珠港,敵人的原子彈隨時可能會落下。

我是誰
有競爭,就有輸贏,班上若有人墊底,自然就會有前三名,企業發達了之後,當然想當世界第一。每個階段,總是會有這麼樣的一個人提醒我們:人生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斷地贏、贏、贏。從小,我們就開始比成績,用分數把別人比下去,念書比學校、比科系,工作比名片、比Porsche,創業比規模、比土地,身上的名片頭銜很多,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?這一輩子贏過的人很多,但就是沒贏過心裡的聲音。

得獎之後,我力求表現、精益求精。所以變成所有人裡面最早上班、最晚下班、錢賺最多、老闆最喜愛的人。我有一個新的頭銜叫做實習主管(Houseman),負責房務部倉庫管理、資源分配與危機處理,直接向經理報告。為了鶴立雞群,我不惜情感分離、摀住心中的聲音。要贏過別人很簡單,只需要一點點的殘忍;但要贏過自己很困難,因為需要很徹底的坦誠。

有一天晚上關了燈,我輾轉難眠,Olivia看穿了我的心事,告訴我:「認真工作很好,但是不要忘記自己是誰,我們來澳洲不是為了輸掉自己。」我謝謝她在我掉進懸崖前拉了我一把,然後會心一笑去找周公玩線上遊戲。

隔天,我委婉地向Kathy辭去了實習主管的工作。因為比起加班賺錢,我更喜歡早點下班和Olivia去滑雪;比起新頭銜,我更喜歡回家和大家一起享用晚餐,在擁擠的客廳爭吵誰要下一個去洗剛燒好的熱水。

我是林政達,來澳洲是為了工作、是為了度假。以前我總是希望能贏過別人,把別人踩在腳下;但是從今以後,我希望別人來踩我,讓我可以幫別人一把。

我不需要有很多名片,但我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誰;我不需要贏過所有人,但我一定要贏過林政達。

退一步海闊天空韓國小主管知道我不做實習主管的消息後,於是向Kathy推薦了她的韓國愛將。領悟人生的道理時常參雜著晴天霹靂,Kathy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。

有一天,我正好回休息室拿東西順便上洗手間,結果聽到有兩個人走進休息室講話,仔細一聽,竟然是Kathy和韓國小主管。

「我就說,Layton不是一個負責的人。」

「我也不曉得為什麼。」Kathy說。

「台灣的文化畢竟不同,還是讓我來負責分配工作吧,我不會讓妳失望的。」

「恩,這樣也好,就交給你吧。那Layton最近還有沒有說我的壞話?」

「Kathy,我跟妳說,他老是抱怨工作太累,我看這樣下去會破壞大家工作的氣氛。」「那應該怎麼辦?」

隔著牆,兩個人一搭一唱,越說越誇張,聽得我膽顫心驚、直冒冷汗。現在衝出去,怕打草驚蛇誤了大事,不衝出去,我又沒帶錄音筆,就算告訴別人也是口說無憑。

或許Kathy真的聽了讒言,或許她覺得我好生無禮拒絕了她的好意。一個添油加醋,一個妄自猜疑,我搖頭苦笑,輕輕地嘆了一口氣,就算我是及時雨宋江,對於流言蜚語也是無能為力。經一事長一智,我總算能多少體會當初賈伯斯被蘋果趕出去的心情。

當天我找了時間向Kathy解釋我辭去實習主管的理由,也表示從來沒有說過她的壞話,但不知道是對方早已先入為主還是我的英文太差,她只是淡淡地叫我專心工作,不用擔心。

人心一旦被猜疑所蒙蔽,又如何能分辨是非對錯,如何能斷定善惡實虛?戲如人生,人生如戲,紅演員有時會當叫化子,而三流演員有時會扮皇帝。

接下來的幾天,革命軍連連失利,韓國小主管把早上最輕鬆的工作,全部分配給了身邊的親信。我和Olivia向Kathy反應,結果說因為我曾經不珍惜工作,所以當然把機會給用心的人去做;問說其他台灣人也應該要有機會輪流,韓國小主管則用了各種千奇百怪的藉口搪塞我。哀莫大於心死,我不是聖人可以與世推移,正所謂伴君如伴虎,誰叫我一個不小心,惹火了雪山上的慈禧。

兩個多月的雪山生活我們沒有一絲遺憾,和大家滑雪的日子很開心,一起撿到無數零錢的生活很有趣,每天輪流劈柴生火的經驗很特別,晚上吃飯聊八卦的回憶依然清晰。

謝謝Kathy給我們機會,上雪山工作是我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。享用著大家特地為我們準備的小肥羊麻辣鍋,濃厚的湯頭讓人精神奕奕。

人生有時像是馬拉松,有時像是在下棋。我們拿掉面具,赤裸裸地面對心裡的聲音,做一個重要的決定,要思考的不一定是我們想要的,有時候,更應該考慮什麼是我們不要的東西。我們當然想要賺錢、想要滑雪,但是我們更不想要失去尊嚴。

每個人價值觀都有所不同,「選擇」沒有絕對的輸贏。如果保有工作必須吞忍陷害、扛下莫須有的罪名,那我們寧可選擇離開,然後大方做自己。(本文選自第十九篇,陳若雲整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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